为什么登山？

摘自孙斌《更多的梦想》

      在1998年出版的《八千米生命高度》后记“生死大限与集体孤独”中写道：“回顾10年，我们不得不想起那个经常遇到的尴尬——人们反反复复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去攀登雪山？’我们常常无言以对。北大学生为什么要去登山，质问的前提是人们认为登山是一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的运动，北大学生去登山，仿佛是去挖煤，或者当清洁工，或者说像是亡命徒，浪费青春、才华和钱财；这个质问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即这些学生不务正业，有违北大精神。但我们还是把它看作一个纯私人性的问题，并努力地尝试着去回答，然而，这样更使人难以回答。”
      关于这个问题，很流行的答案无疑来自乔治·马洛里的名言：“因为山在那里！”因为空泛所以酷炫。20年的攀登生涯，从山鹰社开始接触，到工作后带领形形色色的人去登山，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有了自己的答案。
      关于人们参与登山的驱动力，我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对这项运动如此乐此不疲，也和很多人讨论过，总结来说我认为这是由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决定的：
1. 人的自然属性
      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早上起床，打开窗户，发现阳光明媚，心情也会随之快乐起来；反之，如果阴雨连绵，则心情就会趋向抑郁。细想来这真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现象，我以为，在古早以前我们还是猴子阶段时，一旦天气好，我们就不会挨饿受冻，反之则会痛苦不堪，经过无数年，这样的情绪就写入了我们的潜意识中。虽然我们生活在文明社会很多年，但是正因为我们来自大自然，当我们去到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自然界时，我们依然会很容易放松心情，由衷地感到快乐。由此可见，人的自然属性决定了登山的吸引力。
2. 人的社会属性
      当然，人类已经脱离了动物的属性，形成了独一无二的人类文明，于是人就有了更为重要的社会属性。套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类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需求，深入分析登山的特点可以发现，这项运动可以在极大程度上满足人类这五个大层次的不同需求。我的总结如下：
 幸福需求
      比起城市生活，登山环境非常艰苦，最基本的饮食、睡眠都很难保障，而且人们会强烈地感受到风险的存在而处于焦虑紧张的状态中。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在户外一段时间后回到原来的生活，会突然发现，原来很普通的一些事情，比如痛快地洗一次澡、吃一顿好饭、走在很平的路上、躺在舒服的床上，甚至安静地待在家里，这些平常看似非常普通的基本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的满足都会带来异常强烈的幸福感。这种强烈的幸福感是令人向往的，因此我以为，虽然登山阻碍了人们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的满足，但是这只是阶段性的损失，当登山结束这些需求重新获得满足时，体验会异常强烈。人们热爱登山，并不是热爱登山过程中的艰辛，而是向往艰辛之后返回日常生活的简单的幸福。
 社交需求
      美好的友谊和爱情是弥足珍贵的，但是构建这样美好的关系却是非常困难的。很多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她）是好人或者坏人，而是因为两人的行为方式非常契合。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尝试着修饰自己的行为，使自己表现得友善、优雅、彬彬有礼，这种修饰使很多人无法真正地感受到契合的状态，这也是当今社会存在社交恐惧的原因。在登山中，由于环境艰苦而且存在各种风险和危机，人们会更多地关注自己的感受而没有余力去修饰自己的行为，这样人们的行为方式将展现得比较真实而且直接，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来的契合的关系，无论是友谊还是爱情，都要真实、稳固而且珍贵得多。
      我关系最好的那些朋友都是通过登山认识的，我认为，正是因为登山艰苦而具有风险的特点，为人们建立真挚稳固的人际关系提供了强力的催化剂和验伪剂。
 被尊重的需求
      我带过很多人去登山，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登山者通常很乐意跟周围的人分享其惊心动魄的经历。登山目的地一般偏远、陌生而充满挑战，从事这样的运动，需要非常大的投入度，这必然也会给参与者带上明显的标签，比如能够承受痛苦、风险，具备坚毅的品质，这让其在人群中尤为不同从而获得他人的尊重，这也是很多人参与登山的原因。
 自我实现需求
      登山环境充满挑战和风险，如何让自己在实现目标的同时能够全身而退，需要很好地管理运动中的风险，选择合适的方案，约束自身的行为，激发自身的潜能，这体现了参与者高超的创造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在一次次的攀登中人们会发现自己的进步，比如做成了以前难以想象的事情，从而建立起强大的信心和自我的认可，这种体验也是非常美妙的。这种自我实现也是登山能带来的最为重要的收获。
      登山探险，虽然会给我们带来身体的苦痛、精神的煎熬、生存的危机，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也让我们感受到路途中无限的风光、失而复得的幸福感、珍贵持久的友谊、脱离平淡的愉悦，以及追求梦想的感动，这也正是攀登吸引如此众多人们孜孜以求的魅力所在。

因为

山就在那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