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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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完结)

林四一
该帖在被更新。
    我想给我的徒步游记取个名字,思来想去,就叫山执纪行吧
   

《山执纪行·韩妃江》

    走出群山,已是深夜。此刻,指针悄然滑过凌晨一点,浓重的睡意如潮水般压来,我却执拗地坐在这里,提笔记录。繁重的科研早已榨干了精力,记忆也日渐模糊,仿佛唯有写下这些文字,才能向疲惫不堪的自己,做出一个清晰的交代。
    说来也怪。纵然是在七姑龙须那险峻的领陪线上,足踝韧带撕裂的剧痛,也不曾带给我此刻这般深沉的倦意。旧伤未愈,行走间仍能感到筋腱深处细微的、固执的刺痛。这精神上的重负,或许远比肉体的伤痛更难消解——带领一支三十六人、且多是新手的庞大队伍,其艰难程度,竟远远超出了当年与经验丰富的老友们并肩穿越七姑龙须。
    我的轨迹已上传“两步路”。这条线路,于协会而言,乃至在整个江浙沪的徒步版图上,都算得一次全新的重装尝试。山峦的脾性,远比纸上的路书更为诡谲莫测。所幸,我们终究完成了计划中的大部分跋涉,安然出山。
    链接:https://www.2bulu.com/track/t-02cfvl3B4Ffp%25252FR2KBg5Tzw%25253D%25253D.htm
    农家信息:
    夏洲面馆 老板:张毅 13588820878    (人非常地好)
    路书地图:

    爬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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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开线前

    五月,匆匆结束了漓江百公里的征途,旋即又踏上沈穿明武功山的两日重装。领略了“绿武功”的苍翠,也付出了一层曝脱皮肤的代价。易大爷在我朋友圈留下评语:“五月十三日之前有九天都在山里面”。是的,留给科研的有效时间,不过四日。其后,草莓的重装雁荡、echo的单日七尖,皆因种种缘故,不得不失约跳车,在此深表歉意。
    原定在漓江百公里之后,担任lsj大雷山之行的副领。不知是听了shc还是shn的劝诫,竟在风雨将至大雷山的预言前却步了。巧合的是,此次韩妃江的队伍里,也有一位姑娘曾是大雷山风雨的“受难者”。她盯着端午的暴雨预警,在朋友圈里一遍遍祈愿,盼韩妃江莫要重演大雷山的悲剧。所幸,lsj寻得了优秀的副领mjl替代,他们最终领略了牛牛乐园与云海之胜景,而shc,也为自己的野协领队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与大雷山擦肩而过之后,一个念头便固执地滋长:该去开辟一条新路了。平日里,我对待实验、工程、项目,近乎冷酷地理性,为达目的,常有不择手段之嫌,甚至甘愿放下个人的“体面”。因此,“喜怒无常”便成了旁人惯用的评语。这代价,便是“人性”的渐次流失——总是在它悄然遁去之后,才惊觉其珍贵。或许,对一个行将毕业的“老登”而言,正如西沉的落日,能被铭记的,不过是那抹最后的余晖。我想做点什么,让存在过的痕迹不至于消散,证明自己也曾在这片山野的协会里,发出过微弱的光与热。
    尝试新事物,于我有着近乎本能的吸引。科研如此,开线亦然。为此,我咽下过不少苦果。深知对于领队组而言,开辟一条陌生路线,本身已是艰难的考验;若再未曾探路,其凶险更是指数倍增。最终,代价如期而至。
    如同编写一段逻辑严密的代码,经年科研训练出的思维,让我在一夜之间便筛选出多条协会未曾涉足的轨迹。虽多属轻装范畴,但经过一番“加工”与“润色”,亦可赋予它们符合协会内核的重装魂魄。万事开头难。于是,我从中择取了一条相对简单的新昌韩妃江与穿岩十九峰路线,开始了第一次的“魔改”。
    选定此线,缘由有三:
        其一,曾随乐压队、小白领队的队伍踏足仙居重装。虽标为一星,沿途风物却稍显平淡。心有不甘,总想辟出一条景致更胜的去处。五一,与lsj共赴漓江百公里,桂林山水之灵秀,直击心魄。新昌韩妃江古道素有“江南小桂林”之誉,想必风光亦不负盛名。
        其二,副领hsc乃绍兴本地人。乡土血脉的指引,往往能让一条陌生路径少些坎坷。
        其三,五月欠下的徒步债太重,人疲得像张拉过头的弓。端午三天,只想匀出两天给山,留一天喘息。
    而此番领队组的聚首,却透着一股荒诞的宿命感。落笔路书前,便察觉骚男举止间透着阴郁,他把这归咎于毕设答辩的煎熬,解释着那份“黑化”。队医豆子这枚良将,已被大雷山捷足“抢”走,留下一位养伤多日、亟待重归山野的医学生x10。副领则深陷一对“科研眷侣”的“浪漫”漩涡,自嘲染上了几分“抖M”的习气。我与这三位“神人”,竟一拍即合,凑成了这“全明星”四人组。
    领陪间隙,学会了使用global mapper。这工具称手,耗费一夜光阴,熬一个夜,把几条散落的轨迹拼合重组,地图和爬升图便有了眉目。计划自下岩贝村开始,经过十九峰,寻至韩妃江古道入口,终抵通天饭甑扎营。次日,经一段爬升,至倒脱靴,再穿茶园,于后岱山村出山。路书审核倒还顺利,唯独营地成了悬在头顶的问号——协会从未开过此线的重装,所有信息不过是小红书上的零碎风闻。好在营地离下洲村不远,预案便定下:真遇不测,退守村庄。
    为了避开和大雷山抢人(或是捞他们筛下的队员),特意等他们选完人隔一天才发推送。末尾玩笑般写上“一起过儿童节”,其实心里空空荡荡——一个被工科模具浇筑出来的人,只懂得分解任务、达成目标,人情往来是片生涩的荒原。直到此刻写总结,那些画面才重新泛活:收集来的童年旧照分发给“天使”与“主人”,上车时塞到每人手里的四十一块钱(两张二十元纸币加一枚的硬币)和两张十元刮刮乐(统共六十一块),还有一箱甜咸混战的粽子,营地里滋滋作响的烤串烟火……这些温热的碎片,竟像场恍惚的梦。这一切背后,是hsc和倪哥无声的托举,让我这块硬邦邦的石头,也蹭到了一点“爱”的毛边。
    装备会那晚是场小型灾难。协会两条重装线同时开拔,背包捉襟见肘,背包罩近乎绝迹,连防潮垫也舍弃了惯用的蛋巢。光是检查分配到各组的老旧背包,就揪出不下六个问题:腰扣断裂、胸带失灵、重力带松垮,还有几个内衬湿漉漉地泛着潮气。折腾到夜里十一点,才勉强把这堆装备发放完毕。
    雪上加霜的是暴雨预警。路线贴着江走,大雨一来,桥和路都可能被水吞掉。骚男的焦虑肉眼可见地膨胀,“投降”的念头在领队组里幽灵般游荡。没办法,只得在小红帽紧急凑了场“统一战线”会议。
    计划狂(J)骚男坚持要联系农家,问清发大水怎么办、路会不会淹、营地安不安全,却死活找不到电话(明明早给过他夏洲面馆的信息)。直觉派(P)副领觉得这意义不大:农家哪能预言洪水?再说营地靠着河堤和房子,高低差足有一米多,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真找到农家,对方说五月三十大雨没淹路,反倒是六月一雨停了有地方淹了水)。
    说到底,原因还在有没有退路。骚男显然没细看我路书里标明的下撤公路(就在村子里),事后只能逼着他补课。那晚(五月二十九),一个以领队为中心的临时小组,算是勉强搭了起来。
    翻小红书旧帖,去年端午同样大雨,韩妃江古道和倒脱靴往石门坑村的路段曾被淹。后者在第二天行程里,雨大了可以直接从倒脱靴下撤;韩妃江那段若出事,只能原路退回,改走公路。
    出发前一天(五月三十),骚男总算接通了夏洲面馆老板。农家有带厕所的房(一百五)、也有不带厕所的(一百),一共7+4,老板提醒我们小心水势。
    可前夜的“统战”还是崩了。他竟想在正式群里说:“车上告诉大家,如果情况不对(或者自己想住),可以去农家住宿、吃炒菜”。我立刻拦下。有些底牌,领队组知道就行,不能亮给所有人。理由很明白:
        一是“自己想住”算不算“情况不对”?这模糊地带最容易扯皮。
        二是出发前就抛出“农家住宿”这退路,像提前松了绷紧的弦,容易让人轻视了雨线重装的凶险——物资、心理准备都可能打折。
    内部“投降”暗流未平,水袋又被大雷山席卷一空。紧急外卖,附近超市竟也告罄,只抢到三个。情急翻出仓库里安安拉到赞助的六升滤水器(谁想这伏笔后来真救了急)。夜里跑遍周边彩票店都买不到十元刮刮乐,最后在远处搜刮到七十二张。还有会员私信担忧暴雨涨水,领队组挨个安抚。不得不服hsc的熨帖周全,我这直肠子只剩干巴巴的道理。
    周六上午采购食材,中午重申注意事项,下午挤时间处理老板派的活。六一凌晨一点,背包终于合上拉链,人栽进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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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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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出发

    天如预报所言,沉着脸。上海的雨幕浓重。清晨七点,我取了气罐和备好的儿童节信封,到凯旋门查点背包。压队到得更早,开始分装气罐;副领则去了成都美食,加热那箱粽子。各组背包过秤,除了有一组背得格外“腐败”(人均十三公斤),其余大抵合乎要求。超重者被勒令掏出多余吃食,暂存车上。
    梁鹏的背包罩半路遗落了。我语气生硬地催他回去找(骚男在一旁咕哝:“雨衣裹裹就行,无所谓”)。事后才知,梁鹏揣着中度的抑郁。这声催促,像块小石硌在心里。
    原定七点半发车。雨势不减,凯旋门的合影只得作罢。副领按时搬来了粽子、烧烤食材和天幕,队医x10却杳无踪影——大约是睡沉了。幸得经验老道的co哥与hsc,辗转联系上宿管阿姨,硬生生把他从梦里摇醒。
    节外生枝。队员小杜发觉手机丢失。同行的Andy二话不说,陪她折返雨中寻索。队伍不能久等,先安排上车。我和副领撑着伞,在原地守候队医和寻手机的两人。骚男冷言:“不必等队医。”(可他分明背着阿翔的帐篷!)那股“黑化”的寒气,又漫了出来。
    七点五十四分,人总算齐了。车在雨幕中启动。小杜的手机终是没寻回,只得托付保卫处。Andy在车上开口第一句,竟是号召大家为小杜的手机祈祷。这份熨帖,让惯于“阴暗爬行”的我,暗自愧然。
    车停平湖服务区。分发粽子,咸甜各半(各二十五只)。咸粽转眼告罄,甜粽剩了六个孤零零躺着。口味的偏好,无声胜有声。司机计师傅的儿子“记哥”也在车上,三十八个座位恰好填满(只剩一个可折叠的导游座)。过绍兴收费站时,系统竟无上海段的记录。收费员质疑,计师傅陡然亮出党员身份,声如洪钟。最终以二百三十二元“过关”。
    计师傅也是个随性的P人。问他今夜落脚何处(因我们不住农家),答曰未定。无奈,只得让骚男联系夏洲面馆农家,订了一间百元的房,安顿他在下洲小村——离通天饭甑营地仅15min路程,以备不时之需。
    雨雾笼罩的儿童节,却让山峦披上流动的云海,高速公路也意外地通畅。驶入新昌地界,雨竟收了(莫非“雨神”下了山?)。路上行人已收起伞,全车人精神一振。路书预判的半小时拥堵,化作了凯旋门等人的间隙。十一时五十五分,按计划顺利抵达游客中心。

    众人稍事休整,从左翼步道进入下岩贝村。在一处平台用简餐。旁边小店,co哥买了瓶雪碧,有人尝了葱油烧饼(香气勾人)。我匆匆啃完面包,放飞无人机。浓雾锁住镜头,一片混沌,只得悻悻收回。12:35,带队热身。此刻,云雾正悄然散开,韩妃江、穿岩十九峰次第显露。云海翻涌,倒真有几分“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的气象。只是李白笔下“渌水荡漾”的清幽,换作了脚下黄河般的浊流奔涌。身为领队,只能压住拍照的冲动,带队前行。心中惋惜无人机起飞的时机,只得借用他处驴友的影像,聊作慰藉。
 
    沿公路向重阳宫行进。领陪时鸽鸽对旭说过的话,忽地浮上心头:“大山永远欢迎我们。”是啊,纵然预报凶险,我们抵达时,雨收雾散,阳光已在云隙间探头。心情豁然,路上我回望众人:“冲个顶?”co哥笑应:“来都来了!”无需多言,带队直上。骚男似未听清,半途追问是否偏航。我让他拿出队旗:“准备合影,补上凯旋门缺的那张。”
    山顶是片修葺过的露营草坪。众人卸包歇息。许多背包松垮着腰扣,我未及提醒,事后被群里眼尖的安安低声警告(恐遭“领导”问责)。一张略显散乱的“全家福”定格了此刻。各小组也纷纷留影。阳光,竟穿透云层,慷慨地泼洒下来。
 
    离了山顶营地,沿陡峭石阶大幅下降,前往重阳宫。在一处平台,招呼大家戴上护膝。有人问我:西安重阳宫是全真祖庭,此地为何也有同名道观?我一时语塞。后来才知,此间供奉的竟是上清一脉,诗仙李白乃其第十五代传人,《神雕侠侣》亦曾在此取景。山中的知识,总在脚步之后,才雾散般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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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更新中)

林四一
生活的重担压在我的身上——老板的任务、无休的汇报、论文的绞索,且容我在这纸页的裂隙里喘息片刻,待从科研的泥潭拔出脚来,再续山中的足迹
——记于6.4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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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辉
作为对林四一帖子的答复
想起小郭名言:“我很喜欢听贤哥说话,复杂的事情能用一两句话说清楚,有时听起来很高深,有时听起来很诙谐。每当贤哥要开始说话时,我就提醒我该打起十二分了精神”

催更,摸鱼的时候觉得真好看,然后能不能把你的舞蹈放上来,值得大家一学

一般开线还是自己走过或者其他社团有开的经验才开吧,如果完全新的一条线再怎么做攻略也有考虑不全面的地方,跟自己走线不一样,虽然可以说“包活的”,但是还要考虑考虑体验感
领队组沟通确实有点抽象hhhh,能不能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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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更新中)

林四一
作为对林四一帖子的答复
    远远地,danxi念叨的蓝色小火车就挂在山腰。车站正对着重阳宫,原本能坐它看遍十九峰的陡峭。我们绕过车站,景区路平坦得让人松懈,队伍像散开的沙子,我没去收拢。走到景区门口,一块4A牌子立在那儿,像在嘲笑我这个“假”四川人——乐山籍的小杜丢了手机,不然该让她拍下这讽刺的一幕。要找韩妃江古道,只能甩开景区,爬上公路。景区和公路只隔一条江,里头空荡荡的,铁栏杆冷冰冰地杵着,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那圈铁栏杆,不光防人逃票翻进十九峰,也把去古道的近路给截断了。栏杆一米来高,简直在勾引人跨过去——两步路上那些轨迹,八成都是这么“走”出来的。幸好我们没翻,顺着公路往江边走。半道撞见个黑衣大哥折回来,说前面两公里半发大水,过不去。我心里犯疑:高德地图上标的是公路桥,哪能说淹就淹?为保险,十四点二十二分,叫队伍停在古道入口,放无人机去瞅瞅。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看着挺平静:裹着泥汤的韩妃江,红石头山崖上挂着几绺瀑布,一对母子在前头慢悠悠走。不像有险情,收了飞机就带队前进。一路是石阶,就是爬升磨人。队伍里新手多,我压着速度走。一路没什么难点,十四点五十七分上了抬头山。山顶茶农冲我们挥手,比划着下山的方向。

    天闷得像蒸笼。第一次背重包的人喘得厉害。卸包歇脚时,回头看见co哥拎个粉红色垃圾袋,一路捡瓶子,心里佩服。往下走的路滑,队伍拉成几段。等后队时,倒多了喘气拍照的空档。到了横断河心的石桥,一看里程,确实像大哥说的两公里左右。桥好端端的,心落回肚子,带人接着走。

    石板路上,+1突然问营地还有多远,哪儿能补水。我这才反应过来,队伍里多半是头回重装,压根不懂控水——刚才一百米爬升加七公里平路,竟让他们喝掉快一升水。只能边走边哄:“去村子买。”15:37,踩进石下坑村。村外河堤上坐满钓鱼的,巴望洪水冲下来的水库鱼;村里房子挤房子,巷子窄得像缝。AK说像她老家。领人钻过巷子,在座“爱心桥”前停下。卸包,让他们去民宿买水。后来听说,矿泉水卖三块一瓶,有点宰人。

    石下坑是老革命村。两步路上提过爱心桥对面有文革标语,可那会儿满脑子只剩到达营地,早忘了这茬。无人机升空转一圈,啥也没找到,更没留意河堤早淹在水里。补完水,就剩最后三公里了。我挺乐观,领着人沿步道走。可山不按你的念头来。前半程的顺当,像是它给的甜头,现在该露真脾气了——雨早停了,但憋了一夜的江水发了疯,冲垮河堤,吞掉步道。黑衣大哥没说错。

    此刻对着电脑回想,当时倒一点没慌。脑子转得飞快,眼睛扫到对岸茶园——有个老农在走,像盏活的路标。直觉喊:走对岸!江还能只堵一边不成?马上叫压队掉头,自己小跑冲到队伍最前。

    紧跟我的是玉米,她最会给人打气。顺着茶园小道往前摸,冷不丁撞进片小树林。地上有稀拉脚印,就带人跟进去。走到头傻眼了:大石头挡道,左边是笔陡的崖,右边江吼得吓人,根本没路。没法子,和骚男对调角色(他当领队,我压后),把人又领回爱心桥。两趟死路——洪水堵一次,我瞎带一次——来回折腾,队伍快绷不住了。玉米倒没怨我,还反过来安慰,弄得我格外愧疚。
    往回走的路上,心里静得像块石头。翻出备选轨迹,看到条路能顺公路爬到东丰坑村,再横切茶园插回韩妃江古道,绕开淹水段。方案立刻定了。对我来说,麻烦不过是道待解的题,总有弯能绕过去。可解题的脑子一开转,就顾不上别人的腿和心了——这愧疚是后来才冒出来的。
    副领问了茶园老农,说淹水的地方上头有条茶道能过。我不太信老乡指的路,绕行轨迹是有人走过的,代价是多爬一大段坡。
    已经十六点三十六分。要是冬天,天早黑了,该叫计师傅开车来接人下撤。可快到夏天,天全黑要到十九点二十分。还有将近三小时,多爬点坡也够。这突发状况像按了我身上的开关,一下子切回“赶路模式”,想催大家快走。幸亏领队组其他人喊停:“歇五分钟!”——这话把我从机器状态里拽了出来。五分钟后,重新上包。
    当时要是让大伙在爱心桥等着,我自己先去探路,结果可能两样。这是山给我补的课,也是全队的坎。我的活儿,说到底就是把人都带到。
    队伍的劲儿,比体能更要紧。腿再有力,心气散了也白搭。co哥当过兵,大概嗅出这股蔫吧味儿。倪哥几个老队员也跟着打气加油。相形之下,我只管盯着路线,忘了走路的人也会累,也会慌。这滋味,像暮色一样慢慢沉下来。
    沿公路爬升,大山又添了把火:云缝里钻出的太阳,混着水汽,硬是把韩妃江变成了个蒸笼,蒸煮着众人的意志。在村口,撞见了那个错过的标语,像碰上个失联多年的旧识:“叫高山低头 叫河水让路 学习大寨精神 改变山区面貌”——和野协那句“感谢大山”,针尖对麦芒。

    七十年前,喊着“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在高原修川藏公路的人,可曾想到七十年后,我们为一段爬升叫苦连天?五十多年前,在这儿高喊“人定胜天”的人,可曾料到五十年后,我们会因一场大水绕到这里?他们可曾见过今天的模样?钢铁的领袖走了,钢铁的标语还戳在这儿。时间拉得太长,对错搅成了浆糊。只有天上的太阳,钉在那里,提醒着时间的冷。太阳啊,你总会落,也总会升。人活一世,也这样。这路,也这样。难归难,我的活儿没变——把人带到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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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蒸笼里,多爬的坡,快把队伍蒸干了。我拙劣地哄着“两步路就到”,气笑了不少人。爬完一百六十米,十七点十一分,到了蜈蚣钳。夕阳西沉,云雾散尽。下岩贝村、暴涨的韩妃江、穿岩十九峰,摊在脚下。有人瘫在三轮车旁,co哥和室友勾肩搭背拍照。阿翔架着墨镜喊:“这儿该拍合照!”人群聚拢,快门响成一片。

    七姑龙须之后,阿翔就信我。他不知道后面路还远。为了赶路,我硬起心肠,没理他的合影,简单休整就催人横穿茶园。日暮的茶园,蚊虫成团。蜈蚣、马陆、蚂蟥,还有蚊子追着hdd咬了一路。队伍又断了。蒸笼天耗干了水,计划外的爬升熬垮了心。我在东丰坑村下坡口等。danxi说,八公里时告诉她妈快到了,现在十四公里还没完,她妈要急疯了。我只能苦笑。站在坡上,能望见下面淹水的古道。心里松了半口气——路,总算绕过来了。

    后队跟上来,个个嗓子冒烟。幸好带了安安那袋六升滤水器。宝塔头一拧,水哗哗流,救了命。倪哥满脸通红,看着我:“你心态没崩就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我没接话。没他们,队伍早垮了。我转身上包,低头往下走。

    一段石阶后,是覆满青苔的湿滑陡坡。大家挪得小心,倒给了我空档,教新手怎么用登山杖下坡。冰冰走在我后面,最会宽解人,拉着我问八卦。看她笑得没心没肺,对那两次带错路,心里更不是滋味。下到底,一座石桥横在眼前。十八点二十分,终于切回了韩妃江古道。等后队的功夫,前队的美少女们挤在一块大石头上歇脚,齐刷刷冲我笑。那股暖意,像块晒僵的石头突然吸到点水汽。这阴暗的实验室老登心里动了一下:好像,也没那么糟。

    天快黑了,剩不到一小时的光。等齐后队,立刻带人往前赶。怪事,P人hsc突然像上了发条,不停催我快走;倒是J人骚男,反倒悠闲得像在散步。没多远,一个水电站杵着。旁边一对老夫妻,目送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刚过五分钟,最后一道坎横在眼前:水电站的引水渠漫了古道,浑水哗哗往韩妃江里灌。脏话憋回肚子——泄水闸怕是开不了几个。没时间想,我踩着高帮徒步鞋蹚进水里,最深的地方没有没过后帮。离营地不远,没有回头路,下令:过!

    没人犹豫,踩着水就跟上。天要黑了,换鞋耽误不起。中低帮的鞋全灌了水。事后有人提了:“要是知道最后要蹚水,又知道营地有多远,我肯定换凉鞋。” 无奈,领队组面对“还有多远”,只能硬着头皮哄。过了水问骚男,他说在等echo换溯溪鞋。我心里纳闷:装备这么全?直到营地才看见,echo脚上蹬着双洞洞鞋。
    蹚过水,通天饭甑就在前头。两岸岩壁挤成一线天,七七和吴姐在后头喊:“妈妈,人生是旷野啊!” 回音撞着石头,闷闷地荡开。真有点“柳暗花明”的意思。饭甑前头,是座扎眼的蓝色水泥桥,硬生生插在风景里。踩过桥面,十九点整,营地到了。

    营地中间有个小卖部,早关了门。地方比想的宽敞,摆下十五顶帐篷绰绰有余。中间有张木桌,原该做饭,后来也成了烧烤台。我和骚男搭帐篷,副领和队医带人去下洲村打水,找计师傅拿天幕。地软得像棉花,地钉下去就撞上石头,根本吃不住。只好搬石头压住地钉,风绳拴在石头上。为躲雨,两顶帐篷挤在小卖部门廊下。echo和佳哥的同款挪客单人帐,则戳在最外边。

    骚男搭完帐篷给我嘟囔:“这线太P了。” 我苦笑一声,没接话,转身去查别人的帐篷。正看着,hsc电话来了:计师傅失联。心一沉——坏了,烧烤和天幕都在他车上!肉放一宿肯定臭。打水的队伍回来,让他们先开伙。我和hsc直奔下洲村夏洲面馆找计师傅。

    面馆的暖光,在黑夜里像个浮标。推门进去,一大家子亲戚围着大桌吃饭。老板戴着黑框眼镜,格子衬衫,斯文得像个城里人,笑着招手让我们坐。拎出包五十块的茶叶泡上。门框边挂着块“党员之家”的牌子。
    我坐老板对面,老板父亲辈的人坐在hsc的对面。hsc一口绍兴话甩出去,满桌立刻滚起我半懂不懂的江浙腔。我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听出:计师傅喝趴下了。副领的脸当场垮掉。我苦笑,幸好涨水时没喊他来石下坑接人——就这酒量,全队都得交代在那儿。
    住宿点离面馆有段路。老板派人去摇醒计师傅拿钥匙。我则继续留在面馆,像破译密码一样听那桌“加密通话”。拼凑出点信息:计师傅怕老婆,平时在家滴酒不沾,就周末溜出来偷喝。谁知一杯就倒。不知道他儿子“记哥”学没学会这本事。后来又扯到通天饭甑的历史:早先是农民张万成串联抗国民党据点,后来人没等到共产党就被抓了,埋在那附近。营地小卖部是政府修的,因为风景好,拍过《三国机密》之类的戏。
    钥匙到手。拉开行李舱门,一手提烧烤箱,一手拎天幕袋子,扛回营地。组员们等我回来才下肉,有点暖,又有点气——俩川妹子居然不会炝锅!白带了郫县豆瓣,她们直接把火锅底料加水煮了。别组吃得讲究:co哥煎培根,倪哥带了冰粉和酸梅汤。听说何鑫园背了一升果汁上山,结果隔壁组有冲调果汁粉,有点滑稽。
    新手买多背多,意料之中。我工位至今还堆着四袋他们留下的泡面。草草处理剩菜,二十二点,营地活动开场。倪哥架好烤炉,队医化身烧烤匠,烟熏火燎。旁边的人抄起屁垫当扇子,对着烟猛扇。净水器挂在树上,“咕嘟咕嘟”又灌出去十五升水。

    副领(E人)点子多,破冰是猜童年照,顺便也让大家知道自己的小主人身份,震得我这I人头皮发麻,太久没扎人堆了。X10烤的串,味道平平,也可能我嘴刁——刚在“统战会议”上啃过精神食粮。认照片完,副领提议:明天分两拨。下撤的八点拔营;继续走的六点半起,把包扔计师傅车上轻装前进,绕过茶园,直接从倒脱靴出山。理由三条:
        1.今天已超计划,茶园也走过了,队伍气泄了;
        2.多数人鞋湿透,重装难受;
        3.车正好在必经之路,卸包轻快。
    群里投票,只剩我和echo坚持重装走全程,其余不是轻装就是下撤。零点催人睡觉。查完账进帐篷,闷热得喘不过气。睡袋根本不想掏出来。旁边帐友的枕头是垃圾袋裹的衣服,一动就“哗啦”响。累到懒得说也懒得想,眼皮一沉,砸进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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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字码到这里,竟堆过了万数。窗外,天光已白。待我挪开案头那些公式与数据,再续这山中的跋涉。
——记于6.5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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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j y
该帖在被更新。
作为对卷辉帖子的答复
催更+1+1+1……

“统战会议”,“一票难求”,“稀缺的装备”,“焦虑的骚男”,“睡沉的10”,“遗落的手机”,“声如洪钟的计师傅”,“道观、李白与《神雕侠侣》”,“发大水”,“洪水和洪水冲下来的水库鱼”,“冲垮的河堤”,“大石头、陡崖与大江”,“绕路和爬升”,“七十年前的声音”,“快急疯的妈妈”,“铁石心肠”,“大石头上的美少女”,“蹚水”,“妈妈,人生是旷野啊!”,“面馆的柔光”,“一喝就醉怕老婆的计师傅”,“通天饭甑”……

多曲折的徒步经历啊,很难想象如果让我来领这样一条线会出现什么情况
感觉领一条线前还是自己先走一次更踏实些,不然路上很耗费精力,可能有很多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卷辉 wrote
然后能不能把你的舞蹈放上来,值得大家一学
附议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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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更新中)

卷辉
g j y wrote
感觉领一条线前还是自己先走一次更踏实些,不然路上很耗费精力,可能有很多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斥候的重要性

想看看黑脸压队怎么评价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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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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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出山

      新晋“雨神”lsj下山后查了天气,微信群里提醒:晨有大雨。原计划是支起天幕做早饭,心里倒不慌,睡眠也沉。许是日均不足六小时的“牛马”生涯作祟,六点二十自动醒了。想再眯会儿,雨点骤然砸下,噼啪敲着外帐。这天然的闹铃惊醒了帐友段显博,他说改主意要下撤,不用我收帐篷了。雨声催人眠,赖到六点半才钻出帐篷。
    小卖部门廊下那几顶帐篷已有人影晃动。我火速收起防潮垫。帐篷中间的evan可能飘出食物的香味,引了几只虫进去,他在里头骂骂咧咧。
    六点四十,包已捆好。四下一扫——压队只露个脑袋,队医不见踪影。副领要陪下撤的人,由他去了。雨势正猛,无人搭手,想着一人支天幕太费劲。支起来在营地做饭,又会吵醒待撤的人。算了,带人去夏洲面馆吃吧,那儿的价码公道。天幕就冷清清摊在小卖部门前,看着晚起的人开伙。
    喊了几嗓子,人磨蹭着起身。Danxi的帐篷纹丝不动,队医和压队也没收拾利索。这天气该飞无人机,雾气浓重,湿气沉坠,定能捞出云海。虽是大疆“黑粉”,毕竟参与过相关设计,对这无人机的耐湿力尚有几分把握。披上雨衣,掏出遥控器,把飞机架在骚男帐篷前。骚男已出帐,瞅着雨幕,透出也想下撤的意思。没犹豫,直接掐断:“必须陪我走完。”从此在他嘴里,我落了个“抖S”的名号。
    飞机升空。景如所料:云雾锁山,远峰匿迹,倒有几分烟雨漓江的味道。顺带拍了营地,可惜那座蓝水泥桥煞了风景。回看照片,入镜的不过两人。这拔营速度,令人汗颜。镜头扫过营地前的农田——昨夜蛙声鼎沸,被几趟打水的队伍惊扰后,此刻一片死寂。想起昨晚有人摸黑找水路,寻我帮忙,未及动身又说找到了。不放心,还是去探了一回。同一条夜路,走了三遍。记得当时:仰头不见星河,山的轮廓比夜更黑,蛙鸣粘稠,脑子空荡荡的,像漂在墨水上。

    【“我在建设康米主义,这次不会失败……”
    他又来了。老四一,真是个政治动物。他不懂,是这世界在揉捏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为什么?
    因为只有爱情,能碎人心……
    哔哔哔!帐篷里的闹钟炸响。四一,迪斯科马戏团还没散场!昨晚你只囫囵了四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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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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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钟响了,把飘着的思绪硬生生拽回来。无人机收了桨叶,回头看营地,几个人已经差不多卷好了帐篷。总有动作慢的,还裹在帐子里。没法子,只能挨个去帮他们拔营。副领也被吵醒了,趿拉着洞洞鞋出来搭手——他昨晚没给那双越野跑鞋套袋子,就那么敞着,湿漉漉地晾在那儿,像两个被放弃的念头。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下撤了,宝珠潭的水,倒脱靴的石头,后面路上的景致,都与他无关了。领队组的人,有时就得把自己的一部分撂在半道上,好让队伍往前走。这份情,记在心里了。
    原定七点二十出发,帮这帮那,磨蹭到七点四十才算彻底清空营地。帐篷里,下撤的人睡得正沉。二十二个人跟着我动身。小卖部的老板来开门,不巧,计划下撤人的帐篷正好堵了人家的门口。里面的5+只得揉着眼睛爬起来挪窝。后来听说这小店价钱公道,算是生活给这点不便,塞了颗小小的甜枣。
    沿着昨夜打水的路,进了下洲村。雨下着,村里的小卖部关着门。河当中石头铺的老桥,早叫泛黄的韩妃江水吞没了。幸好旁边还卧着座水泥桥,领着队伍过去,到了夏洲面馆。八点整,昨夜热情的老板坐在门口,看见我们一群披着湿淋淋雨衣的人涌进来,赶紧支桌子摆凳子。十二块一碗饺子,十五块一碗鸡蛋肉丝面,冷雨天的价,透着股实在。点了十碗面八份饺子,大家围着坐下。我和echo拿出炉头和小锅,烧水冲燕麦。

    雨给村子罩了层纱,隔开了外头的喧闹。我们是老板这端午节里稀罕的客。面和饺子的香气飘着,味道是咸了点,可比寡淡的燕麦强。心思忽然跑远了,恍惚闻到营地那边副领炒的蛋饭香,还有倪哥调的冰粉——夏洲的灶火,未必就压得过那味道。看大家吃得香,老板端出一盆自家树上摘的李子,红黄相间,搁在桌上,说随便吃,不要钱。果子甜得很,是雨里的一点暖意。可骚男突然冒出一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像颗硌牙的沙子。我回了句:“别把心弄得那么阴暗。” 计师傅带着他儿子把车停在了门外。吃完收拾,大伙儿把重装包塞进车底的行李舱,只拎着登山杖和水。我把炉头锅子放在座位上,自己还是背着大包,领头上路。
    Danxi 走得有点蔫,出发前就问我后边的路难不难。我拿“都是公路”搪塞过去。除了我和echo,大家都轻装了。我早知道雨衣闷得像蒸笼,就收了它,撑起伞走。村口的路牌写着“倒脱靴 2.6km”,队伍里一阵轻松,好像终点就在眼前。简单热了身,接着就是让人咧嘴的土路爬升。想着轻装能快些,带快了步子,队伍还是断了线,只得慢下来。湿热的空气裹着不透气的雨衣,活像裹着层塑料布蒸桑拿。后面有散客打着伞上来,我在一个歇脚亭停下让路,也让大伙儿喘口气,换换衣服。亭外雨不大,番茄、尬舞、队医和echo索性脱了雨衣,任雨点子打在身上,像是图个痛快。歇了会儿,继续沿着茶坡往上走。回头看,山裹在雨雾里,队员们的脸上都挂着“痛苦面具”。说来也怪,看着他们受罪,我心里倒有点高兴。苦难催人熟?头一天的大日头和大水是入门课,今天这绵绵细雨,就是重装新手的期末考了。山是位严师,它称职,我竟觉得挺好。
    前头路分岔了。右边,灌木上系着红丝带,石头上刷着三个大红字:“倒脱靴”,明晃晃地指着路。可这和我手里的轨迹对不上。不放心地往左边探探,路不好走。回头一瞧,echo已经站在那“倒脱靴”的大字底下,举着手机冲我乐,那笑里分明是说我带错了路。我苦笑一下,解释右边直通公路,左边得多绕点土路。反正都到倒脱靴,算echo给我上了一课。跟着他,从右边切上了湿漉漉的盘山公路。

    离开茶坡,踩上黑黢黢的沥青路。再回头,echo拄着登山杖的背影,在雨里竟有几分孙猴子的神气。他走到我边上,手机对准我垮塌的头包,“咔嚓”一下,毫不客气地笑话我打包的手艺。要是没把炉头锅子也放车上,也不至于这样。转念一想,头包松垮就松垮吧,也不是什么大事。雨幕低垂,前路模糊,后面队伍的笑语声倒没断过。我撑着伞,埋头带路。

    到了白岩村,下撤的队伍已经把营地的垃圾收拾干净,连忘带的锅碗都捡上了。他们走到了夏州面馆,再坐车过来到倒脱靴等我们汇合。村口有个男厕所,样式古怪,引得大家围观,那样子让我想起老照片里一战战壕边搭的简易茅房。离倒脱靴近了,游人也多了起来。顺着石阶往下走,旁边的人都在议论前面那个叫宝珠潭的瀑布。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水吼。一道白练从崖上冲下来,砸进潭里,水花四溅。潭边乱石堆成个桥。这景象,猛地撞开一段旧梦:蝉在拼命叫,阳光穿过树叶,碎金子似的洒在一个姑娘身上。她张开胳膊,在石头上跳来跳去,不时回头笑一下,那笑干净得像没沾过尘土。可人终究要老,那样的好时候,我好像从未真正抓住过。时间不吭声地流,人一辈子能有几个春秋?前头就是倒脱靴了,这趟路也要走到头。心里不知怎的,漫起一层薄薄的舍不得。水还在吼,那姑娘的影子却在雨气里淡了,只剩下冰冷的石头桥,横在眼前浑浊的水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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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一
    瀑布的哗哗声催着人走。领队的任务在身,过桥要紧,拍照是顾不上了。踩着八块石头过了河,再爬一小段台阶,就到了倒脱靴。那石头模样,活脱脱像特朗普,惹得大伙儿都乐了。一路背来的重装包,这会儿派上了用场,正好当脚架。我打算拿出无人机拍张合影。可惜骚男图轻快,早把包里的东西都塞进了车,连同赞助商的旗子也留下了,只剩一面小小的野协会旗。算了,头一天拍过也够了。我把伞递给echo,小心地操作着无人机,听着他的指挥,让它避开那些湿漉漉的树叶,调成竖拍。大家挤在倒脱靴前,留下了一张雨蒙蒙的合影。

    行程到了尾声,沿着来路回去便是。返程路过宝珠潭,骚男想留个影,把手机递给echo。谁知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狼狈样儿被拍了个正着。他爬起来,前队的人影都没了。对讲机里他问我怎么回大巴。我说,顺着路往上走就行。人这一路,哪能没个摔跤的时候?一时阴了天,路还是那条路,爬起来,接着往上走就是了。
    副领一向靠谱,早带着下撤的队伍在停车场候着了。让大家归置好装备,换下湿透的衣裳——雨水混着汗水,都沉甸甸的。人齐了,车子便往城里开,去吃那顿说好的“腐败餐”。一千块一桌的菜,吃得计师傅直咂嘴,馆子里受过训的厨子,手艺到底比农家强。席间,计师傅又搬出他走线必备的“神器”——两箱健力宝。这橙黄的甜水儿,可收买不了我。看他掏出党员身份过收费站时的利索,又想起他在农家自酿前醉倒的模样,再对比挂着“党员之家”牌子的夏洲面馆里,老板那份实在的热情,心里头,滋味有点杂。
    饭后上车返程。我的“小天使”在车上补做了任务——和队医一起唱了首宝宝巴士。轮到我的“奶龙舞”,她却怯了场,只好在服务区招呼大家一起跳。人群里,倒是我跳得最欢实,被手机逮了个正着。从此落下了“奶龙”的名号。也罢,能让人笑一笑,总是好的。回程的总结会,情真意切,泪光闪动,感恩大山的话说了许多。暂且不一一细表吧。晚上约了大黄牛吃饭,开车送骚男回宿舍的路上,他对那顿饭菜赞不绝口。我想,阴暗对他,不过是片飘过的云彩,天总归是要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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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更新中)

林四一
    行程的点滴,算是记完了。流水账似的文字,竟也积攒了上万字,堆在纸页上,有点出乎意料。年岁渐长,记性也像旧墙皮,一层层往下掉。如今做实验,非得当场记下那些细微处,稍一恍惚,关键的念头就像水里的鱼,一摆尾就溜走了。这趟行程也是一样,怕遗漏了声响、气味、或是心头那点倏忽的感触,才每晚熬着,在日光灯的光晕里,一笔一画地描下来。
    我原不止想记下脚怎么走、路怎么转,更想把心里那些盘桓的念头,像摊开晒谷子一样,铺陈开来给大家看看。奈何实验室的刻度、瓶罐的重量,沉沉地压着,那些更深的、关于山、关于人、关于偶然与必然的念头,一时还搅和不清。这“升华”的功夫,就留给往后的日子吧,等心沉静些,再慢慢淘洗。
    夜深了。于六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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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2025.6.1-6.2新昌十九峰-韩妃江领队总结与自我批评反思——林四一(更新中)

林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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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感想

    上海的梅雨季到了,湿漉漉的闷气,像一层看不见的膜,裹着人,也裹着心。实验室的日子是另一种囚禁,窗外的绿意隔着玻璃,看久了,心也像要长出霉斑。学校里细雨绵绵,行人稀疏,期末的空气压得人沉默。徒步归来不过一周,倒没有那种骤然抽离的虚空,只觉得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倦。总结写写停停,草草收了尾,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近来协会里常有人谈“执念”,便想着借这点余墨,也絮叨几句,算是给这段日子画个句点。
    说到开线,我自个儿倒没什么“非此不可”的执念。人生缺憾太多,大多像夜里的昙花,开过就败了。有些痛楚扎得深,也只好咬牙受着,扛过去。回头望,那些念想的人和事,未必还在原地等着。徒步,于我,更像是想从瓶瓶罐罐的刻度里,探出头,喘口气。
    马哲讲辩证。路怎么走,山怎么变,不随一个人的念头转。想改变什么,也一样。矛盾处处在,又各不一样。执念这东西,说穿了,不过是个人心头那点愿望,撞上了外头的现实。若这念头飘得太高,脚不沾地——非要摘够不着的星星,或是死抱着老黄历不放——那就成了枷锁,绊着自己,也硌着旁人。白费力气,钻牛角尖,甚至惹出祸事来。这时候,执念就成了那逆着水流的桨,顶风扯起的帆。
    于我,开线更像是水到渠成。时候到了,路自然就有了。这“时候”,是点点滴滴的准备攒起来的。学生领队,图不了什么钱,有时还落个埋怨,心里不是滋味。开新线更难,没踩过点,全凭网上、电话里打听路况、问农家、看天色,耗神得很。有人劝,下次找个斥候探路吧。是个法子。可转念一想,往后若走长线呢?时间金贵,哪能先探一遍再走一遍?所以选的路,总不敢太难。事后问大家,强度2.75,难度1.54,和我当初想的“轻松入门”差了一截。也好,算是社会给我上了一堂实践课——纸上画的图,终究要拿到地上量一量。
    为什么说是“社会实践”?常问自己,开线到底图个啥?一个人的执念,离了旁人,离了脚下的地,就没了分量。它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结什么果,都连着别人,系着世情。琢磨来琢磨去,有三问搁在心里:
        •这念头,是否源于实践?是否服务于实践(改造世界或改造自身)?
        •顺着它走,结的果子是啥滋味? 是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还是导致了相反的结果?
        •这念头,经摔打吗? 能否经过反馈不断调整、修正?还是脱离实践,闭门造车,拒绝接受实践的检验?
    第二条,常让我心里打鼓。户外这事儿,源自19世纪欧洲资产阶级的消遣。一怕自己这点喜好,沾了“资产阶级”的边;二疑心这跑前跑后的“志愿”,没个报酬,劳心劳力,值不值?可转念想到队里的老人——hsc、倪哥、hdd、番茄和东哥等人,不声不响地照应着大家,保着平安;echo一路走,一路把垃圾捡起,把环保的种子悄悄埋下。这些,都不是为自个儿。看着,心里就暖了。盼着这线,能让大伙儿在山水里,尝点平等商量、互相担待、有难同当的滋味;或者,对着满山的绿,反思消费主义,在互助中感受集体力量,并由此触发对异化劳动、生态危机、人际关系物化的批判性思考。若能这样,也许,就算在人心那块板结的土里,轻轻撬开了一道缝吧。
    写到这里,纸也短了。能在网上把这些心思摊开晒晒,已是难得的松快。微信嘀嘀地响,老板的消息一条追着一条。产线上的机器,正不知疲倦地轰鸣。大山给的慰藉,不过是给被机器齿轮磨钝了的心,暂时上了点油。太阳照常升起,活儿还得干下去。
    谢谢读到这儿的朋友。山高水长,有缘,山里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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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j y
看完了贤哥的连载游记,我一边复习着期末考试,一边感受着韩妃江的风浪,一边在贤哥的内心世界里游荡,一边从一角看到贤哥的科研生活,科研也太苦了吧!
就像你上次吃饭时说的,“事情总是螺旋上升地发展着,当你感到快乐的时候很可能即将跌入谷底,当你跌入谷底的时候可能将要迎来新的喜悦。大概三个月一轮儿。”加油!再熬一个月又能放飞一把了!
林四一 wrote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水吼。一道白练从崖上冲下来,砸进潭里,水花四溅。潭边乱石堆成个桥。这景象,猛地撞开一段旧梦:蝉在拼命叫,阳光穿过树叶,碎金子似的洒在一个姑娘身上。她张开胳膊,在石头上跳来跳去,不时回头笑一下,那笑干净得像没沾过尘土。可人终究要老,那样的好时候,我好像从未真正抓住过。时间不吭声地流,人一辈子能有几个春秋?
噢对,下次想听听这个姑娘的故事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