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从川西回来已经有半个月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家里住着就是舒坦,乔沟湾风干羊肉剁荞面、横山炖羊肉、杨桥畔烩菜、卤肉夹干烙、奶奶包的怎么吃也吃不完的粽子,还有红白事上吃到人走不动的各式各样的美味宴席……中午吃罢饭,我躺在阳台上,细细地回想回家来都吃了些啥,还有哪些必吃但还没吃的特色。黄土高原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窗外时不时有凉爽的秋风送进来,风吹得衣架和晾衣杆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午吃完饭洗的衣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过了两个多小时,已经完全干了,干爽的大西北啊。黄土高原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蓝,点缀着零星的小云,有时会有一两片洁白的大云,都是不会下雨的云。即使真的要下雨,只见雨云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劈里啪啦地倾倒一气,下一小会儿,又着急忙慌地跑开,天地间又安静下来。回想起川西的云,回想起那张照片——人在云上走的场景,那样的云很神秘,特别大、特别厚实的一簇,时而化身洁白的使者,展示草原的壮丽辽阔;时而化身乌黑的巨兽,降下山神的神罚。家里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有点向往川西的那些个苦着累着看着风景的日子了,虽然在当时,我绝对绝对不会这么想。 一从雪线下来,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开始脱冰爪,把冰爪上粘的冰在石头上磕掉,再收到包里。一边收拾,脑海里一边播放着刚刚峰顶看到的景象。这次冲顶只带了500ml茶,早已经喝完,旁边的一个藏族小伙子,一个其他登山组织的向导,给我递来了一小包奥利奥,我渴得难耐:“我有点渴,吃不下饼干了,可以给我倒点水吗?”小哥二话不说,取出他的可口可乐,给我倒了一杯。我特别感动,这一口可口可乐,虽然不多,喝了也解不了我的渴,但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可乐。收拾好装备,准备下到C1,先是一段大石块路,然后是一段很长很长的碎石下坡。碎石下坡走了一小段的时候,我逐渐地感觉意识有点模糊,正在一点点消散,大脑好像在慢慢地关闭一些高级功能,只留下视觉、听觉这样的基本中枢,整个人感觉很困。从未感受过这种程度的精神上的疲倦,身体状态倒是没问题,肩膀有点酸,腿很好。C1营地已经能够看到了,看着好像不远,但好像又很远,下了50米,再下50米,感觉到C1的距离没有什么变化。我问睿哥感觉怎么样,睿哥也有些困,我俩走一段,小歇一段。大脑像一台开了锅的发动机,大概是摆烂了,感觉神经中枢已经转移到脊髓,大脑负责收集一些视觉、听觉的信息,然后由脊髓处理一下,靠本能下坡。好在这段路走得比较顺利,一路上没摔跤,安全回到了C1营地。 在C1休息了一会儿,喝完水吃了点东西之后,感觉能好一些,但意识还是有些模糊。后来随着海拔的下降,意识逐渐清醒,下到三千七八,意识基本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看来还是高原反应的症状。 上了雪线,距离顶峰还有300米左右的高差,天蒙蒙亮,脚下的云海还没有消散,远处的年波贡嘎和近处的贡嘎主峰都没有云层遮挡,露出黝黑的山体来。这是我第二次登雪山,走在雪坡上,四周都是五千米、六千米、七千米的雪山,这种熟悉的宏伟又静谧的感觉,彷佛回到了24年的1月,也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一群刚高考完的孩子,正在四姑娘山大峰顶上,吹着寒风,等待太阳从东边升起,迎来他们大学的第一个寒假。登山的这种感觉真的很独特,在一个真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方,忍着头痛、寒冷、疲惫,和朋友一起向着高处走去,感受大自然的宏伟静谧。李宗利说,登山是精神层面的运动,其实我觉得任何运动,当你深入它的时候,都是精神层面的,但登山和一般的运动也有不同,就是它“精神层面”的一部分,是大自然通过严酷的环境直接让人感受到的。这些大概是登山最吸引我的地方。8:25分,我们绕过冰裂缝成功登顶,当我用无人机拍下整座雪山笼罩在云雾间,视野中只剩下一座那玛和峰顶的几个人的时候,哇塞,太壮观了。 “不用太瞻前顾后,人就是一直在变。现在在意什么就选什么,现在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接受自己会变的这一事实,想改就改,轻松一点,人生没有那么严肃。” ——小海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
该帖在被更新。
二“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在外婆家,想睡到自然醒,这是不可能的。睡梦中听到蒸锅锅盖摇摇晃晃的声音,里边不知道蒸着什么吃的,感觉随时都想和这蒸汽一同掀翻锅盖跑出来;蒸锅旁应该还有一个锅,咕嘟咕嘟的,闻起来像是在熬小米稀饭。一看表,7:02分,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睡多久,外婆走了进来。 “佳毛,起来吃上点早点,婆婆熬出米汤了。” “瞌睡得不行,再睡会儿。” “起来吃上点,吃罢再睡。” “吃罢咋能睡着了?!” 外婆说完又去忙活中午饭去了,我也睡不着了,心想:唉,早起的命。等我洗漱完,外婆已经把早点端了出来。一盆小米稀饭、几根玉米和几颗桃。我一向不爱喝稀饭,尤其是吃中午饭、下午饭的时候,早餐喝一点小米稀饭倒也不错,比南方的大米稀饭好喝多了。我喜欢吃玉米和桃,刚煮出来的玉米特别香甜,桃是“利胡子桃”,“利”方言讲是“分得开”的意思,桃肉不会粘在桃核上,“胡子”,则是方言里“核子”的念法。 “外爷又出个走了两圈子?” “两圈子?!我把一万来步走了。” 出去买榨菜的外爷掀开门帘进来,外爷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早上五六点起来就出去锻炼,绕着离家不远处新修的运动公园能转好几圈子。外爷爱喝酒,要是有人专门提着酒来找他喝,高兴得不得了。昨天晚上外爷、表弟和我,一起喝了瓶从内蒙带回来的奶酒,酒里散发着奶香味,口感也还不错,38度。这让我想起前些天理塘喝的青稞酒来,也是来自少数民族的酒。 从那玛下来后在雅江休整了一天,吃完晚饭沿着桥往酒店走,脚下的雅砻江缓缓地流着,远处的山脊上站着一列树木,很奇特,不是一群一群,而是一棵一棵,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每一棵树木来。桥快走到头的时候,岸边有个巨大的白塔,有两三个人一圈一圈转动着白塔下面的经筒。我说:“经历了那玛的这一番之后,我慢慢能够理解宗教信仰了。”乐哥说:“这是对强大的不可知自然力量的畏惧。”我一想正是这种感觉,虽然不至于恐惧,因为恐惧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这种来自自然力量的强烈震撼是很难忘记的。 雅江的海拔只有两千五六,住得很舒服,很适合缓解从那玛下来的疲惫。不过爬完那玛后那种很深很深的精神疲惫,不是一顿松茸炖鸡、睡一觉就能缓过来的。我心里就想:要不不去徒步了,要是能早些回家好好睡几天,美美吃几顿该有多好。但我看乐哥、睿哥还是对徒步充满热情,就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想想难得有一回重装长线的经历吧,毕竟来都来了。 雅江到理塘的车很方便,城东的318隧道口旁有一座大桥,桥头的空地上停着很多八九座的车,人满就出发。我们坐上了一辆黑色的车,一路沿着318向西奔去。雅江到理塘一段的318风景还不错,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自由的风捋过一根根草和一朵朵花,拂过一头头牦牛,从车窗吹了进来。 中午我们到了理塘,一下车就有很多理塘的司机围过来问我们去哪里。我们找个师傅谈了下价格,留了联系方式,准备先找地方吃饭,就继续往前走。但是每走几步,就有一个师傅过来问我们去哪里,坐不坐他的车,耐心的乐哥和师傅一个个回应。我有点饿昏了,我和乐哥开玩笑说,要是再有师傅来问的话,就说咱是徒步拉萨的,不坐车。我们去了家世界推荐的藏餐馆,菜谱上有包子、炒饭、面、牛羊肉这些,我一看还有青稞酒,一杯十块钱,之前听说过青稞酒,这次到青稞酒的老家了不得尝尝?点了一杯。店里人不少,有拖家带口的,有牵着狗的,有吃完还不走的,我们的菜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端上来了。每一道菜都做得不错,我尤其喜欢虎皮辣椒和青稞酒,青稞酒倒在白色玻璃杯里,一小杯大概一两左右,我问了店员这酒有个十几度。过去了一个月,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已经忘了当时的青稞酒是什么味道了。隐隐约约记得青稞酒淡淡的酒意中透着一点甜味,非常好喝,入口口感也不错。理塘的海拔四千左右,刚到理塘感觉头稍有点不舒服,可能还有一点点高反吧,喝了这酒倒是舒服了,彻底告别了高反,在之后的行程中也没再高反过。 我们吃完饭,之前联系好的大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帮我们把包搬到车上,然后出发去下则通村。大叔一边开车,一边从驾驶座侧兜里掏出一盒饼干,热情得分给我们吃,我现在还记得那片饼干的味道,很酥很甜,有点后悔之前开的“徒步拉萨”的玩笑。从理塘到下则通的这段路风景要比318好得多,师傅开得很快,我把车窗打开,四千米的凉风灌进来,一时神清气爽,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很高的石山露出尖尖的脑袋,很奇特的山。 没多久就到了下则通,我们去牧场线入口附近的草地上扎了营。扎完营去镇上的人家打水,一个小孩见我们想接点水,很快跑过去打开阀门,给我们接了满满一袋水。那晚睿哥的焖饭很好吃,甚至吸引了一头牦牛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可惜也没办法,饭只够我们吃呀。洗锅的时候有些糊底的米不好洗,我和睿哥想了个好办法,往锅里装一点河里的细沙石进去,再用我们的洗碗布来回搓,效果很好,也不伤锅,我笑着说:“可能老早人们也是这样蹲在河边就着细沙石洗锅的。” 那一晚天上的云很厚,云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只留了一处缺口。不一会儿天上下起了小雨,人们早已睡去。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
Free forum by Nabble | Edit this page |